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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 .你是我的小妖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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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緣怔楞了片刻, 好像遲遲無法回神一樣,只帶著微末的訝然看著他。桑意眨巴著眼睛,一動不動地瞧他, 秉承一貫的不要臉風格, 就是不肯移開視線。

謝緣道:“別鬧。”又伸來一只手把他提到一邊, 禁止他往自己這邊爬。桑意不死心, 舉著甘蔗段就要往他面前戳, 被謝緣使用武力制服。小花妖被按在地上, 扭了一會兒發現扭不動, 於是乖乖聽話了,坐在一邊看謝緣謄抄佛經,抄完了又閉眼念誦,打坐冥想。

桑意道:“緣哥哥。”

謝緣沒理他。

桑意又道:“緣哥哥,你不說話,我就又親你了。”

謝緣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,好似想要睜開眼, 但最後仍舊斂聲閉氣, 還是沒理他。

桑意慎重地觀察了很久,托腮看了半晌,也不知道謝緣是真的睡著了還是老僧入定。他越看謝緣那個光頭越覺得好笑, 憋了半天之後還是爬起來, 捉筆繞路去了謝緣身後, 轉眼就開始往他頭頂寫寫畫畫起來。謝緣一動不動, 半晌後突然出聲:“你在幹什麽?”

謝緣本來聽了桑意那句話, 閉眼等了半晌也不見這人親上來,沒想到桑意非但不守信用,還跑到他頭頂來作威作福,實在是有點欠收拾,於是出言警告了他一下。

桑意正畫得入迷,此刻被他冷不丁一聲嚇得差點連筆都摔了,他盯著自己將將畫好的半只烏龜,臉不紅心不跳地道:“給你畫鯉魚,魚躍龍門,是好兆頭。”

謝緣淡淡地道:“過來,我也給你畫。”

桑意仗著謝緣看不見自己的頭頂,以為謝緣根本不知道,於是喜滋滋地繞到前頭蹲了下去,還叮囑道:“記得給我畫好看些啊,緣哥哥。”

謝緣握著他手腕,提筆就往他手臂上照樣畫了一只王八,筆走龍蛇,一氣呵成。桑意楞了楞,控訴道:“你這畫的是烏龜。”

謝緣道:“不是烏龜,是甲魚。甲魚便是魚,魚中魁首方才當得起一個‘甲’字,比鯉魚更好得多,你喜歡嗎?”

桑意憋了半天,發覺自己沒有什麽話可以來反駁他,只能有些憋屈地道:“不喜歡。”

謝緣道:“哦,不喜歡?這樣好的寓意,怎麽就不喜歡了?”

桑意想了一會兒:“我和魚類不熟,我是花,你應當畫朵花給我,就畫我好了。”

謝緣道:“你這麽大一個人,手上可畫不下。”

聽了這話,桑意撩開自己兩邊袖子看了看,細胳膊細腿的,點幾朵桃花倒是並不困難,他正在疑惑謝緣所說的畫不下是什麽意思的時候,就看見謝緣伸手摸了摸他的頭,目光十分有深意:“給你剃光了畫頭頂,順著脊骨往下畫,便有地兒了。”

桑意趕緊捂住自己的腦袋:“我不剃頭。‘

謝緣點頭道:“好,不剃,我便為你畫在後頸罷。”

桑意咕噥:“你畫在那裏,我又看不到。”

謝緣卻把他提了起來,拎著左拐右拐,最後到了桑意之前根本沒有發現過的一個房間中。初看,桑意並沒有想到什麽地方去,只是擡頭望見前後左右、頭頂足下全是鏡面,陡然踏足過來,光影千變萬化,映出千百張人臉來,令人目眩神搖。

謝緣道:“這是我清修的靜思室。平常人進來不多久便會出現幻覺,找不到出路,所謂千幻萬象,便是如此。”

桑意剛要開口,就被他一句話輕飄飄地堵了回去:“然則你是妖,不會受到影響。”

謝緣按著桑意,要他按照打坐的姿勢坐下,而後以同樣的姿勢坐在他背後,用丹砂、銅黛、冰青石造成的筆墨慢慢為他畫,柔軟微涼的毛筆輕輕刮在他頸間,有點癢癢的,讓桑意忍不住想笑。他在這間被鏡子包圍的房間中看得見他與謝緣的每一面——謝緣頭頂那只烏龜,謝緣認真為他作畫的眼神,像是要笑又不曾完全勾起的唇角,沈靜而安然,再仔細一點,連他低垂下來的睫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,當真所謂秋毫現。許是察覺了桑意的目光,謝緣擡起眼望向眼前的鏡子,兩人的視線撞到一起,謝緣面色無波無瀾,桑意卻覺得有點不自在,於是動了動,又被謝緣按住了。

“在看什麽?”謝緣在他而後輕輕問道,下筆一勾,柔軟的筆尖與溫熱呼吸同時勾過他的脊背。

桑意老實回答:“在看你。”

謝緣問:“還是覺得我光頭不好看?”

他這話問得實屬奇怪,語氣的重點往光頭兩個字偏著,好像桑意見過他除此以外的扮相似的。然而這點疑雲在桑意心上一閃而過,很快又被他自己打消了,覺得是自己多心。桑意道:“其實也挺好看的,就是你有頭發的時候——我是說,假如你有頭發的話,應該很好看的吧。”

謝緣笑了笑。不多時,他又不知道從哪裏摸來一條絹帛,伸手縛住桑意的眼睛。

“一會兒給你一個驚喜。”謝緣低聲道。

桑意眼前一黑,下意識地伸手胡亂抓了一把,最後被謝緣溫熱的手掌拉了過去,牢牢握住。桑意不知道謝緣又要搞什麽花樣,於是乖乖閉著眼不吭氣了。過了一會兒,他感到肩頭一涼,是謝緣輕輕扯下了他的衣裳,褪到手肘處,整個光滑白凈的後背都暴露在謝緣面前。

他不安地動了動。

謝緣安慰道:“別怕。”

水潤的毛筆帶著驚人的細膩感沿著他的脊背一路往下,劃過他的蝴蝶骨,最後收筆在他的側腰,謝緣的手接著往下,松開他的腰帶,將衣裳下擺撩開,換了個地方,又從他膝上畫起,畫到胯骨時,再與他後腰的圖案相連。謝緣的手並沒有直接觸碰他的身體,連衣擺都是輕輕為他牽著,但是他身後的呼吸是如此炙熱清晰,幾乎要貼在他的肌膚上,眼前的黑暗中,也能想象那雙手是怎樣松開他腰間的帶子,讓他像一朵盛開的花一樣,服服帖帖地張開花瓣,順服地散開展露在旁人眼前。

桑意的臉迅速地紅了:“你是一個和尚。”

好久之後,才聽見謝緣壓低的聲音:“嗯,所以呢?”

“和尚不能……不能……”桑意想了半天也沒找出一個恰當的形容,謝緣碰都沒碰到他,怎麽能用那種眼光看呢?最後他說:“不能這麽流氓。”

“我不流氓,小桑,心中有什麽,看見的便是什麽。”謝緣壓著眼裏的笑意,一本正經地告訴他,“你才多大,便曉得流氓是什麽了?”

“那你還扯我腰帶,脫我衣服。”桑意道。

“只是想將你畫得更好看一些罷了。”謝緣摸了摸他的頭,順帶著連他束發的木簪也扯了下來,長發披散,桑意一驚,剛想轉身去看謝緣時,卻感到眼前驟然一亮,謝緣將他的眼布也松開了——他睜開眼,鏡中人四面八方地向他湧來,只這一眼,他便感到腦海深處有什麽東西在沸騰、燃燒,他內心深處有什麽不可撼動的東西被謝緣打破了——

眼前的妖精一身紅衣,上面被褪到手肘,而腰帶散開,前襟散落,又露出他平坦的胸口與一小截腰來,沒有體統,狀態也散漫放浪,然而更讓他覺得羞恥的是,謝緣在他心口畫了一棵桃樹,蔓延全身,腰側是墨色雪竹,清雋蒼茫地立在那兒,並開上幾朵花。

謝緣一只手穿過他腋下,單手攬著他的腰,從背後將他拉起來,桑意這下衣衫徹底松垮了下來,嘩啦一聲落在了地上,他驚慌失措地想要低下頭去拉扯,但謝緣不讓他動,只是把他在自己懷中裹得更緊一些,讓他身上沈重而華麗的國師玄衣勉強遮蓋住他全身。這個姿勢並不能遮掩太多,反而讓人瞧清了他腿上依傍枯竹盛放的桃花枝,熱烈張揚,紅艷艷的一大片,與深青近黑的竹節交相輝映,濃烈得讓人一不開視線。桑意本來明艷,此刻那副令人沈醉的容顏在墨筆襯托下更顯得妍麗數倍不止——若是說原先他眉目間仍有化不開的英氣,所以無人會把他當成女孩子,但此刻卻是真正的雌雄莫辯。這副模樣抹除了他一切想要外露的特制:作為一個普通男人的底線與尊嚴,他常年行走在刀鋒之上所該有的肅殺與冷硬,全部化為烏有。他在謝緣筆下成為了一個放浪形骸、絲毫不感覺羞恥而肆意綻放的,女兒家一樣的花朵。世間再無什麽字眼能夠形容此刻的他,唯有兩個字,回溯本源——

妖精。

謝緣在他耳旁道:“院裏的雪竹開花了,再有五年,它們就要枯萎頹敗,到時候我們都種上桃花好不好?”

桑意抿著嘴不說話,但是神情卻明顯地失落下去,甚而有些眼眶酸澀。他努力扭動了一下,想要掙脫謝緣的懷抱,這次用了真力氣,但是謝緣力氣比他更大,他並沒有掙脫他。謝緣察覺到了他的情緒,淡淡地問道:“怎麽了?不喜歡?”

桑意點頭:“不喜歡。”

這樣簡直太難堪了——狼狽、脆弱、艷麗,所有他不喜歡的一面都展露無遺。太難堪了——他別過視線想要不去看,但是這裏容不下他不去看,四面八方的鏡子讓他的每一絲情緒都無所遁形,他聲音裏帶著強壓的哭腔:“我不想看,你讓我出去吧,我想去洗個澡。”

謝緣橫在他腰間的手臂沒有絲毫放松,他自己的語調也變得嚴肅起來:“為什麽不喜歡?很好看,你應該知道自己有多好看,這不是一件壞事。”

桑意微微喘著氣,眼眶泛紅,固執地說道:“我不喜歡。”

謝緣一下一下地輕柔撫摸著他的頭發:“很好看。你若是真心不想自輕自賤,那麽也該喜歡上這樣面目的自己,男人長得清秀不是壞事,旁人若說你以色侍人,說你是什麽人的附庸、床榻之臣,說你狐媚浪蕩,你既並非如此,何愁旁人嘴碎?敢這樣羞辱你的,我們一並將他收拾了,讓他永遠不敢再開口妄言。你這樣好看,會有許多小姑娘喜歡你,會有旁人羨慕你,這是你人生的一部分。學會去接受,不要因噎廢食,不必遮掩自己的容光,更不必逼著自己做一些危險的事來證明你的男子氣概。我的小桑是旁人難以企及的優秀的人,他什麽都會,單這一點,便能讓所有人閉嘴。”

桑意沈默了一下,平靜了下來:“我知道。”

過了一會兒,他又問:“你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話?”

謝緣滴水不漏:“因為你是桃花妖,等你再大一些,每逢月圓之日,便會渴望男人軀體,渴望歡愉。往後,你也必將越長越奪目,勢必遭人妒忌——因為你自身的優秀,也可能會因為別人的寵愛,你遲早會面對這一步,所以我想讓你知道,這是我要說的話。”

桑意聲音悶悶的:“我不管,你就是惡趣味,你在捉弄我。”

謝緣笑了:“我不是捉弄你。”他勾起桑意的一只手往後面摸去,慢慢往下,最後指尖觸摸到一處滾燙堅硬的物事。他啞聲道:“我是希望你在我這裏能夠快樂。因為你此前……總是為別人而活。”

為別人而活,桑意回頭認真地凝視著他的眼睛,神色微有疑惑。謝緣知道自己說得太多了,於是輕聲補充道:“沒什麽,我以前遇見過和你一樣的一朵小桃花,他為了自己的家鄉拼上性命,卻不肯相信自己喜歡的人。因為他沒有為自己活過……所以連這點自信都沒有,但他明明是有恃寵而驕的資本的。”

桑意覺得頭有點暈,雙頰燒一會兒涼一會兒,連眼前人都看得不太真切。他下意識地拒絕思考謝緣口中這些話,甚至有些聽不清他在講什麽。明明前幾世兩個人親密無間,此刻他的手碰到謝緣的家夥事時,卻像是摸到了炭火一樣被猛地燙到了,燙得他馬上收回手,眼也低垂下去,不敢去看謝緣。

“怎麽會這樣?”他心想。

謝緣也在想,怎麽會這樣?

他此前就明明白白地告訴過自己,不可在桑意面前露出過多的端倪,只是今天這一出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。大抵這些話,他早就想對他說。

在江陵時,旁人怎麽說?說桑意是他謝緣的床榻之臣,是狐媚惑主的娘娘腔,桑意不在乎當暖床人,但人心是熱的,也會被言語所傷。桑意十九年來寄人籬下,凡事以謝緣的意願為最高標準,有時連謝緣也分不清,桑意說自己喜歡的東西隨他口味,究竟是真心的,還是不讓他為難?桑意說呆在他身邊挺不錯,是真心的,還是習慣了人生由他支配,所以沒有辦法自己作出選擇?他曾經努力避免過,但最終還是影響了這個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小弟弟的人生,但若要他重新選擇一次,他還會在那個下雪的冬天把懷裏的小人兒抱起來,帶他回到溫暖的房屋中,看著他沈沈睡去。這是他的私心。

謝緣沈默地望著他,桑意亦沈默地望過來。一邊篤定而深沈不可揣測,另一邊是慌張,過後又轉為些許茫然。

桑意道:“你這樣是不對的,你是和尚。”好久之後又開口了,顛來倒去還是那幾個字:“你這樣是不對的。”

謝緣輕聲道:“我是和尚,也是男人。”

桑意臉還紅著:“色迷心竅,你是一個臭和尚,壞和尚。平常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。”

謝緣笑了:“我在你面前是何種模樣,我對待旁人,可曾和對你一樣嗎?”

還真是不一樣,謝緣平日裏冷得像神仙,連話都不願與別人多說幾句,換了桑意這裏反而輕浮起來。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,桑意想嘴硬也硬氣不起來,只能沈默。

不過他很快又找到了新的借口——他的心劇烈地跳動著,終於肯擡起眼來正眼看了看鏡中的自己,許是謝緣剛剛那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在起作用,他此刻反而不覺得像之前那樣難堪了。

也許不是一件壞事罷,他心裏默默地想著,視線觸及完完整整的兩個人的時候,他立刻又赧然起來:他身上不著|寸|縷,全靠著謝緣圍著他,長長的國師玄服散落下來將他擋住一部分。猛地一看時,竟然仿佛交|媾的姿勢,暧昧又纏綿。

謝緣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,他眼中的笑意散去之後,又恢覆成一本正經的模樣,用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:“怎麽這樣紅?”

桑意在他懷裏抖了抖,猶豫半天之後,咬牙轉身,飛快地把他外面虛虛披著的半拉鬥篷搶了下來,裹住自己就往外奔去,中間還差點撞到墻壁。謝緣立在原地看他,無聲地笑了笑。

桑意直接溜去了自己的臥房,撲上床把自己埋起來。他這麽多年來從沒這麽無地自容過,哪怕心知這本來應當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一件事。

“瓜皮城主,瓜皮!瓜皮!回去我就辭職!”他好半天才冷靜下來,不無憤恨地向系統控訴,“他竟然對我耍流氓!他輕薄良家花妖!”

系統:【得了吧,我瞧著你挺開心的,嗯?羞得跟個黃花閨女似的,真的是良家花妖哦。】

“呸,我桃花妖王今天就要把你打成一堆廢鐵,破爛系統納命來——”桑意對著虛空張牙舞爪了半晌,但是系統並沒有理他。他後來還是累了,又重新鉆回被子裏。睡了一半才感到不對,原來自己還抱著謝緣的外衣,他登時又向一只被火撩了尾巴的貓一樣,哆哆嗦嗦地把那件華貴考究的外袍丟去了地上。

他叨叨地咕噥著:“臭瓜皮。”翻來覆去了半晌,而後陷入了夢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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